News @ 明日產業 綠金起飛

一個尋常的午後，原本是辦公大樓的台北台塑大樓，竟然開來了一部賣菜車。一箱箱蔬菜，送進了後棟十二樓的台塑關係企業──台朔環保科技的辦公室裡。
不久，一波波台塑集團的員工，趁著上班的空檔，魚貫而入。他們交頭接耳的討論今天的菜色有那些，對著高麗菜、小白菜、竹筍、大頭菜、蔥……，品頭論足一番後，選擇喜歡的買回家。
一位年輕的男性員工蹲下來挑菜，笑著說家裡的青菜大都是他負責採購，「只要有空就來買，這是有機蔬菜，放在冰箱一個星期後，還是很好。」
一旁的桌上，擺放著已經挑選出來的大頭菜與竹筍，「那些是準備送去給董事長（王永慶）的，他最喜歡我們種的大頭菜，做青菜沙拉很好吃，竹筍他也很喜歡，」台朔環保總經理施重德向訪客解說，就住在他辦公室樓上（十三樓）的王永慶，每天都吃自家企業種的有機蔬菜。
這些有機蔬菜是台朔環保聘請農民栽種的。因為產量有限，只供應台塑集團員工，而且一週只有兩次，「這是照顧員工的健康，也算是福利，」施重德說。
堆肥處理：世界第一大
近幾年來，國人大多看到了雲林麥寮六輕廠區，帶動台塑集團飛躍成長。但是很少人知道，台塑種有機蔬菜，默默佈局環保產業七年。
而且就在麥寮附近的雲林縣東勢鄉，九十歲的王永慶還親自主導，建構另一個世界第一──全世界最大的廚餘堆肥處理廠。
在東勢鄉間小路裡繞來繞去，終於在一片農田中，找到台朔環保的廚餘處理廠。四周圍起高牆，只見工人進進出出，正緊鑼密鼓趕工中。第一期廠區佔地兩公頃，工程經費六億台幣，旁邊仍有十公頃農地，保留做未來開發。 這還是台灣數十年來，第一次有企業界，投入大筆經費，將油油膩膩的廚餘，改成黑色黃金──有機堆肥，以供應有機農業土質改良，及施肥使用。
一進廠區，迎接來客的，是五個偌大的、像極了儲油槽的圓桶型廚餘回收桶。將來廚餘進入廠區後，先放在回收桶，混合木屑，經過攪拌後，再送入廠區內十個大型發酵槽。三個星期後，過去沒人要的髒臭垃圾，即變成黑色黃金。
不管是發酵技術，還是除臭技術，台朔環保都是自行開發，並取得專利認證。
這座堆肥廠一旦完工，也將是全亞洲最大的堆肥廠。一天可處理一百八十噸的廚餘，等於台北市一天廚餘量的一．五倍。
而這只是台朔環保未來發展藍圖中的第一座堆肥廠而已。未來，台朔計劃要在全國興建八個廚餘廠，從北到南，從東到西，總共需要土地就將近一百公頃，可以把全台灣一年一百四十五萬噸的廚餘，統統處理。經濟效益估計可達七、八十億台幣。
改善環境：賠錢也不怕
多年來台灣的家庭廚餘，油油膩膩，飽含水分，佔了台灣家庭垃圾量約二成五，但是一直缺乏處理，倒到掩埋場，惡臭難聞。送進焚化爐焚燒，則會釋放有毒戴奧辛。
王永慶曾經表示，他投資這個事業，主要是不忍心看台灣的土地因為施放太多農藥而酸化、硬化，因此廚餘事業他不在乎賺不賺錢，「董事長交代，只要讓台灣的焚化爐，從目前的三十多座，降到剩下三座（北、中、南各一座），就成功了，」施重德總經理轉述。
其實台塑從王永慶以下，流行吃有機蔬菜、把提供員工有機蔬菜，當作福利之一，以及佈局世界第一大的廚餘堆肥事業，正是目前台灣綠色產業與綠色生活發展的縮影。

台寶玻璃：靠綠色再造高峰
隨著環保主張愈來愈成主流，台灣此刻的綠色產業，可用熱鬧滾滾來形容。
從台北往南走，來到新竹市台寶玻璃。這是由老字號春池玻璃轉投資。
創辦人吳春池，一個新竹鄉下小孩，小學畢業後，進入玻璃工廠當學徒。學習技藝一段時間後，為了幫家裡賺外快，每天下班後，吳春池開始收集廢棄玻璃，賣給玻璃工廠，混合新原料使用。
但是做這個生意將近三十年後，吳春池在兩千年左右，因為家中興建房子，建商在牆壁上使用軟石做裝飾，當時軟石一公斤價值二百元，讓他心裡不停嘀咕，「怎麼這麼貴？若用廢玻璃來裝飾，效果會如何？」
那時候，全台灣正陷入五十年來最不景氣的一年。吳春池回收的廢玻璃，賣不出去，在倉庫愈堆愈多，更激發他想去研發的動機。從此，他利用業餘時間，研究將廢玻璃當建築裝飾材料。
克服技術：玻璃變琉璃
他主要克服兩大問題。一是顏色。一般從回收商收回來的廢玻璃，瓶瓶罐罐的，大多為灰色、茶色、白色，不夠美麗。為了製造效果，經過加工染色後，目前可有十四種顏色變化。
一顆顆加工過的廢玻璃，在陽光照耀下，閃閃發亮，五彩繽紛，像極了亮彩琉璃。建設公司可以用來裝飾牆壁、拼湊圖案。
第二個要克服的技術問題是，把原本會割傷人的玻璃，磨掉銳角。
這樣的生產流程創新，還申請到了專利，取得政府頒發的環保標章。政府規定，只要使用三五％回收材料製造的建材，就可以稱為綠建材。而吳春池的台寶玻璃，其實是用百分之百的回收玻璃生產的。
當二○○一年，吳春池成立新公司，取名台寶，「大家都說這個名字很俗氣，但是我就是要取他，把台灣的垃圾變成寶貝的意思。」
四月下旬，世界綠建築協會祕書長凱絲（Kath Williams）來台灣考察，看到台寶展示的亮彩琉璃時，當場愛不釋手，直說，「太漂亮了，沒想到廢棄玻璃可以變成這麼漂亮。」
投入這個領域後，做了一輩子玻璃回收的吳春池，發現事業的另一個高潮。「亮彩琉璃一公斤賣五十元，利潤，是原來賣給玻璃工廠的十倍。」
第一年業績不到一千萬，第二年一千二百萬，第三年二千萬。第四年到四千萬。連義大利、日本、大陸等外國，都慕名而來下訂單。
對綠色產業的信心，讓吳春池又積極在竹南地區取得三千坪土地，擴充另一個綠建材產品生產線，預計將廢玻璃材料，融入油漆中使用。
銀川好米：手無寸鐵的農民出路
大企業如台朔，中小企業如吳春池之外，連幾乎沒有資本可以運用的農民，都可以在綠色產業中，找到農業的春天。車行過花蓮縣花東縱谷平原，在海岸山脈與中央山脈包圍下，沿路一望無際的翠綠田園。到了接近台東的花蓮縣富里鄉，路邊出現「銀川好米」的偌大招牌。
銀川好米的創辦人賴兆炫，中興大學農經研究所碩士，畢業後原本在福壽公司上班，擔任肥料推銷員。工作五、六年後，無意間看到一份資料，報導日本有機農業發展得十分不錯。
當下，賴兆炫覺得，有機農業，不使用農藥、不傷害大地，又可以賺比化學農業更多的錢，「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情，我也沒有做研究，也沒有市場調查，就回來種田了，」賴兆炫坦承，當初真的很衝動。

起頭艱難：曾虧損百萬
一開始，父親還不能接受兒子回家種田，整天嘮叨，「讓你念到碩士，怎麼跑回來種田？」
一開始什麼也不懂，賴兆炫種有機米的方法很簡單：施有機肥，與手工鋤草。其他就是放任。當看到隔壁的化學農藥田得了害蟲，「我能做的，就是跑到稻田邊祈禱：蟲啊，你不要過來，我這裡的稻子很難吃。」
結果第一期試驗種一甲地，成果還可以。第二期就說服附近農民加入，擴大到六甲地，還保證用比政府收購價格高出將近一倍的價錢收購，結果卻因為施肥太多，「就像人太肥會有問題。葉子變黃，枯萎。嚴重的，整株死掉。但是又不能用農藥。」
「收割時，旁人就笑說，這裡有稻穗嗎？人家是割稻子，我們像割?菜。」這六甲地，讓賴兆炫虧損一百多萬，過去上班五、六年的積蓄，一次賠光光。就這樣從失敗中慢慢累積摘種與克服病蟲害的技術。
除了摘種，賴兆炫也必須克服行銷問題。為了幫自己的米設計包裝、構思品牌，從太太懷孕前，到小孩生出來，都還在想。
淘汰了好幾十個名字後，好不容易決定用父親的名字：銀川。包裝好後才發現，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賣？七、八年前，有機公斤位售價又比一般米貴四成左右。終於透過關係到台北超市賣，第一個月才賣出十包。
品牌打響：銀川銷全球
之後才改成二公斤小包裝，把每包單價拉低，抓住都會中產階級的口味後，隨著有機農業逐漸被消費者重視，銀川米才慢慢打響知名度。 到現在，銀川好米的品牌，已經在各大百貨公司與超市都買得到。甚至連香港與加拿大華人超市都向他進貨。
銀川米的契作農戶，已經超過六六個，農地一二四甲。一年賣出五、六千萬元的米。
就在花蓮縣的山凹裡，一個新農業奇蹟正在茁壯。「我是農業的台積電，」賴兆炫充滿信心，因為他看到有機的市場，正在起飛。
不管是大企業，中小企業，還是農民，不管是從哪個領域切入，從北到南，從西到東，綠色狂潮可說已經跨越了地理、規模、產業限制，成為台灣時下最ｉｎ的流行。
光是最近這一、兩個月，在台北舉辦的相關研討會，一個接一個，就可以看到綠色風潮有多興盛。
「綠建築國際實務研討會」、「第一屆台北有機產品博覽會」、「潔淨能源產業發展研討會」、「溫室氣體減量，全民一起來──住商部門溫室氣體減量論壇」、「油電混合動力車輛研討會」、「新世紀能源研討會──氫氣時代來臨」等，目不?給。
台朔環保、台寶玻璃、銀川有機米，其實都只是眾多企業中的少數而已。此刻台灣的綠色產業名單，可以洋洋灑灑一大串。橫跨食、衣、住、行、育、樂，大大小小企業，都可以看到往綠色發展的故事。

大同、燦坤：綠色魔力翻新家電
老企業紛紛在這裡找到新的成長動力。
已有九十年歷史的大同公司，就是一例。執行副總林郭文艷，從去年開始，已經確定大同未來產品開發三大主軸──節能、環保、健康。
在全省上百家大同的零售據點牆外，標示這三大主軸的偌大布條，隨風飄搖。走進店裡，除了看到烙印在多數台灣人記憶中的「大同寶寶」外，也可以看到各種大同新開發的變頻省電冷氣，省電冰箱等家電產品。
大同綜合訊電企劃處長蕭綮鞍就指出，近二、三年，儘管價位貴一些，但是消費者環保意識愈濃，愈能接受省電家電，這使大同變頻冷氣、省電冰箱的銷售，每年幾乎都成長一倍。
甚至，連非家電產品、但近年來在台熱賣的竹碳棉被、襪子，大同零售據點內也都銷售。大同集團也投資太陽能光電，甚至要推出無污染排放的電動機車。「只要符合三大主軸的，沒有什麼不能做，」蕭綮鞍處長表示。
擁有二百五十萬會員的台灣最大三Ｃ通路廠商燦坤，今年夏天主打的冷氣機，就是屬於省電節能的變頻冷氣機。燦坤預計今年變頻冷氣機的銷售量，可以佔所有冷氣銷售的一○％，比去年五％還要成長一倍。
不僅既有公司擁抱綠色，很多新型態的環保產業與服務公司，也都紛紛誕生。
隨著管制溫室氣體排放的京都議定書，在今年二月十六日生效，除了帶動太陽能、風能等再生能源快速成長，更立刻在台灣崛起了一個新興的產業──能源服務業（ＥＳＣＯ，Energy Saving Company）。
中技社節能技術發展中心主任王文伯，多年來一直在輔導台灣產業節約能源，最近以來最熱衷的事情之一，就是希望把在美國與日本，已經發展一段時間的能源服務業，在台灣發展起來。
在王文伯眼裡，「ＥＳＣＯ就像是一片油礦，埋在地底下，只是要去挖出來。」

未來金礦：能源服務業
目前能源服務業已被政府列為新興重要策略性產業，可享租稅優惠（股東投資抵減或五年免徵營所稅）。他的商業運作模式是，幫助客戶節約能源，省下來的電費水費等，就是他的收入。
例如，能源服務業者，可出資幫客戶更換節能新設備，設備更替後，省下來的費用，例如水電開銷，就成收入來源。在美國與日本，為了扶植能源服務業發展，還由政府提供低利貸款，讓能源服務業者有資金，可以去幫客戶更換新機器設備。
在日本，能源服務業的產值，近幾年成長將近十倍，金額超過四百五十億日幣。王文伯估計，台灣光是工業部門的市場潛力，就達五千億台幣。
回顧一九八九年，聯合國發表《我們共同的未來》一書，呼籲人類共同關心日益嚴重的環境問題。一九九二年，世界一百多國領袖，齊聚巴西里約，召開「地球高峰會」，共同簽署永續發展憲章。
歷經八○、九○年代，二十年來，環保議題從未退潮，只是已經歷經不同的歷史階段。從最早期，環保運動人士的激烈抗爭﹔到政府、企業，紛紛採取管制污染措施。再到現在，不再激烈抗爭，也不只是消極減少污染，而是積極開發可被市場接受，本身就是符合環保概念的綠色商品。
綠色商品，已經走向商品化，量產，並被消費者接受。呼籲了十多年了綠色商機，總算到了夢想成真與起飛的階段。根據工業局估計，全球環保商機，在二○一○年可望達到近七千億美金。而在台灣，每年則有約一千億台幣的環保商機。而且正以每年三％的成長率在成長。

觀念改變：環保才賺錢
美國知名管理季刊《史隆管理評論》，在去年秋季季刊「選擇正確的綠色行銷策略」專題中就指出，高舉環保旗幟、又能符合消費者利益的綠色產品，只要在易得性、品質、便利性上面，不輸給傳統產品，儘管價位會貴一些，也能贏得消費者的心。
綠色商品可以成為票房靈藥。《史隆管理評論》舉例，標榜健康、安全的有機食物，儘管貴一些，但是健康安全。節能冰箱、冷氣，雖然貴一些，但是長遠下來，省下電費，還是划算。這兩類綠色商品，事實上都已逐漸普遍被消費者接受。
四月底，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環境研究中心教授馬克（Mark Lvey）來台參加國際永續發展指標研討會。他指出，早在一九八○年代，美國知名管理大師麥可．波特，就提出過綠色競爭力的假設，以「波特的假設」（Porter Hypothesis）聞名。
在那個年代，大眾普遍認為，企業要符合環保法規，勢必要多花成本，就會降低競爭力。但是波特卻持不一樣的看法。（見天下第一六九期「綠色競爭力發動新工業革命」一文）
他指出，那家企業能投注較多資源於環境上，將可反應於其營收表現上。而且也能促使企業做更多創新。因為要符合愈來愈嚴苛的環保需求，企業必須在其生產的原料、過程中，有更多創新的作法，根據波特先生的說法，這也能使企業生產更有效率。
這樣的理論，當時很多人並不認同。「但十年後的今天，愈來愈證明是正確的。許多致力於永續發展，投資環境保護設備、生產流程的公司，到今天都為他們的股東，帶來正面的獲利，」馬克說。
一九九一年《紐約時報》轉載波特文章「綠色競爭力」。文中指出，綠色產業光在歐洲，就有每年五百億美元的商機。綠色產業已經是一個普世的需求，而且是未來主要的外銷產業之一。
到了今天，波特的預言，都統統應驗了。

@天下雜誌 文／楊瑪利